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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韵悠长(四)

玄祖娘确实是个淡定豁达之人,她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看的很淡。

那一箱子银元,是她一辈子的积蓄,她说撒就撒了,玄祖父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也可以和小九妹共享爱情,这水墅主母的身份,也是很多女人想求求不到的,她也可以拱手送给玄祖母,她说她,还要送给玄祖母一箱子手抄本,这会是真的吗?

玄祖娘指着书箱说:“把边上那个檀香木的箱子打开吧!”

玄祖母打开了箱子,她这次是真正惊呆了,她没想到,这屋子里最大、最漂亮、最贵重的箱子,竟是老姐姐的书箱。

玄祖娘说:“小九妹,想不到吧,这才是俺留给子孙的宝贝,这些书都是俺一笔一划抄出来的,多少个月圆之夜,俺想俺的小表弟,想的俺心烦意乱,俺也是血肉之躯,俺也有七情六欲,俺爱凤仔爱到骨头里,可是,俺是自己折磨自己,俺怕给水墅生个傻孩子,俺就是水墅的罪人,因为奶奶告诉俺,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损害了家族的根本利益,她给俺讲,咱山庄的二伯和二娘,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就因为**她想占水墅,会引起家族的争斗,会损害家族的根本利益,咱山庄的二伯,竟在**跳井后,把住井口不让救人,想想俺和凤仔睡一个床上,却不能做真正的夫妻,那滋味比刀砍火烧还难受,凤仔他就去了洛阳,追星捧戏子,当个快乐的单身汉,一年回不了几天家,俺独守空房,怎么熬过这春夏秋冬,漫漫长夜?俺的娘说:“懿梅,你学学你家老祖宗,抄书吧,书占住你的心,你就不寂寞了。”

玄祖母这时候真是肃然起敬了,她没有说话,走过去给老姐姐掖掖被子,拿起一本书,抚摸着,抚摸着,泪水禁不住得流出来,她原本以为,老哥哥在洛阳追星捧戏子,做个快乐的单身汉,肯定是不喜欢家中的妻子,谁想到,这竟是一对心心相印的苦命鸳鸯。

玄祖母说:“老姐姐,你放心吧,我会保管好这一箱子宝贝的,让这些传家宝,永远流传下去。”

玄祖娘说:“傻子玖梅,再好的书都不可能永远传下去,这些手抄本,纸质又不好,能耐他百八十年就不赖了,不可能永远流传下去。”

玄祖母说:“这些手抄本可以烂掉,可以丢弃,但是您的精神永远不会冥灭,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玄祖娘笑了:“玖梅你越说越不照谱,俺死了就像灯灭了,后世子孙是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俺的。”

玄祖母说:‘老姐姐说的是理,像咱这一介草民,特别是咱们女人,就像风中的杨花柳絮,随意飘零,这命运都掌握不到自己的手中,谁也不知道明天就回流落到那里,过好今天就行了,哪管它明天怎么样,更不用说死后的事情了。

玄祖娘说:“玖梅你这一点像我,也是我喜欢你的性格,咱姐妹俩都算是有福的女人了,嫁到这样的好人家,还有凤仔爱着咱,护着咱,你告诉我,每到有月亮的夜晚,你老哥哥都在洛阳干什么?”

玄祖母说:“能干什么,就是坐到晒台上吹笛子呗,对着月亮,一直吹到月亮下去。”

玄祖娘说:“他都吹什么曲子?”

玄祖母说:“月亮弯的时候,他爱吹《二泉映月》《凤求凰》还有《柳浪闻莺》,月亮圆的时候,他就吹《春江花月夜》《胡笳十八拍》还有《贵妃醉酒》,那笛声真是好听啊,许多人家都阖家坐在院子里聆听,说这就是天籁之音,是韩湘子把仙乐送到了人间。”

玄祖娘说:“这是我和凤仔的约定,每到有月亮的夜晚,我在窗前伏案抄书,他在晒台上吹笛子,虽然我听不到他的笛音,他也看不见我的身影,但是我们是心心相引,息息相通。”

玄祖母说:“你和老哥哥算是一对苦命鸳鸯。”

玄祖娘说:“不是苦命鸳鸯,是快乐的布谷鸟,我俩是生不同床心共跳,死不同穴魂共曵,老姐姐,满足了。”

玄祖娘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玄祖母也和衣而卧,睡在玄祖娘的脚头,把玄祖娘的脚放到怀中暖着,蜡烛一支一支的灭了,屋里黑暗起来,街上有了脚步声,铛铛挡铜锣响起来,更夫敲三更锣了,锣声把玄祖娘惊醒了,她对玄祖母说:“玖梅,屋里太黑,我害怕。”

玄祖母起来将蜡台上的蜡烛都点亮,至少有十支,明亮的烛光,透过窗棂,把整个水墅都照的很亮,玄祖娘说:“天上有月亮吗?”

玄祖母说:“今天是除夕,没有月亮。”

玄祖娘说:“凤仔说,今晚回来接我,这蜡烛不要让它灭了。”

玄祖母不敢再睡了,就坐在玄祖娘的面前,玄祖娘说:“下面太冷,坐被窝里盖住脚。”玄祖母上了床,坐到玄祖娘的里面,拉住玄祖娘的手,她不敢睡,靠着被子坐着,她实在是太累了,就阖上眼,眯一会儿,赶紧睁开眼,看看玄祖娘,呼吸还是比较均匀的,五更的铜锣响起来了,天该亮了,玄祖母放下心,过一会儿,儿子超瑛就会进来,她就可以睡了,玄祖母合上眼,她睡着了,她梦见她和老姐姐都穿着新衣服要去串门子,老哥哥笑吟吟得坐在大马车上,老姐姐先上去了,她正要上,白马惊了,她从车上掉下来,马车飞奔而去,她在喊:“老哥哥,老姐姐,等等俺。”老哥哥和老姐姐笑着给她摆手,马车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她还在喊:“老哥哥,老姐姐-----”玄祖母的喊声,惊醒了,睡在隔壁的王超法、王超瑛和王超洋,他们兄弟三人,破门而入,摇醒玄祖母,而玄祖娘已经断气了。

玄祖娘逝世于1899年和1900年的交替时。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按照玄祖娘的嘱咐:“新年新世纪,家家户户都高高兴兴的过年,俺死了,让家人哭哭啼啼的不好,这葬礼都办过了,就不要再打搅人家了。”

玄祖母对儿子们说:“把你们的娘放进棺中盖好,让她陪着咱们高高兴兴的过新年。”

玄祖娘和曾祖伯、曾祖父、曾祖叔四个人,把玄祖娘抬起来,放进棺中,盖上棺盖,玄祖母说:“老姐姐,你陪儿孙过新年吧,你也要高兴啊,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的儿子超法、超瑛和超洋为你守灵,陪你聊天,明天是大年初二,你们的九个闺女就省亲了,由她们给你守灵,你想听戏,就让八姐九妹给你唱,你爱听笛子唢呐,就让大公主、五伶倌给你吹,大年初三,山庄的孩子闺女都要来水墅拜年,就由他们给你守灵,初四初五,亲戚朋友都会来送你,你爱热闹,俺请了两台大戏,你就好好听吧,正月初六,咱们山庄水墅和刘家庄要同一天给祖宗上老坟,那一天,就是你的安息日了。”

玄祖娘她说她死后就不打搅别人了,可是人们却想来打搅她,这也就是她会死,死在旧世纪和新世纪的交接时,而且,又是大正月,人们都在家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热闹事做做,这也就是我们这一带的人,把娶媳妇,嫁闺女,这些喜事都放到年前过,而把祭祖宗,敬神仙,上老坟这些事放到正月做,就是因为,这时候是农闲季节,人们有时间,有精力,一大家子人,甚至亲戚朋友、邻里乡亲的都聚到一起,吃点美食,喝点美酒,进点美言、做点美事,心里头美滋滋儿,苦日子也就当甜日子过了,所以我们这儿就有俗语“会死死在正腊月,会生生在七八月”,玄祖娘她全应了,他死在除夕之夜的后半夜,如果按新历算,是正月初一,如果按旧历算,还是腊月三十,这样会死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人,爱看新闻,电视广播报纸网络还不能满足好奇心,还要在街头巷尾,茶馆饭厅发布小道消息,古代的人也一样,知新求奇就是人的天性,玄祖娘她给人们传递的信息真是不少,活着的时候,人们都把她当成怪人,死了,更是成了四乡八村议论的中心。

玄祖娘死亡的信息并没有正式发布,而所有的亲戚朋友,邻里乡亲都知道了,因为,我们这儿还有习俗,大年初一,除了阖家团圆以外,家族中的晚辈还要给长辈拜年,邻里乡亲还要到各家去串门子,村里人最爱到水墅串门子,在玄祖娘卧床不起的一年多里,她的床前每天都有三五人、七八人、甚至几十人,来看她,和她聊天,她慷慨又随和,虽然,她做的事情叫人不理解,但是,人们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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