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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下

这里是长安的煌然瑞气笼罩不到的黯淡角落,一个屠宰场。

窄巷陋屋,潮湿的墙角爬满了经年的滑腻青苔,地面坑洼不平,到处是横溢流过的污渍痕迹。那痕迹如此经年累月、根深蒂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气和臭气。

屠牛小哥阿远手足无措地站在栅栏旁,颤声叫道,

“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阿远盯着他刚刚娶进家门的妻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会发疯,竟将所有牛的心都挖出来吃了。

女子像是已不认识自己的丈夫,只知道低头生啃着膻腥的牛心。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他后面的,阿远不知道。

待他回过神时,一双有力的手已按在他的肩头,沙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逃。”

那是一个年轻冷峻的男子,身上披着仅属于皇家建章亲卫的金色铠甲和绣着黑色狼纹的白色披风,腰间插着两把刀,一长一短。

阿远舍不得爱妻,摇着头颤声道,“大人,小人不能离开她。我相信,她。。她是不会伤害小人的。”

男人重重叹息一声,不再多言,拔出腰间的长刃,朝女子走去。

女子丢下了牛心,像一头兽般匍匐在地,呲着满口是血的牙,仰头盯着男子发出非人的低嚎。

男子冷冷望着她,眸中毫无惧色,倒有一丝怜悯。

女子发着凄厉的尖叫声朝他一跃扑去。

白光起,只一瞬间,女子的头颅便飞到了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重重坠地。

男子伸手接住了头颅,阿远浑身瘫软地跌跪了下来。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黑狼图纹在风中飘舞,又是两名同样身披金甲腰悬双刀的男子。

“李陵大人。”其中一人朝男子唤道,“永安那边来人了。”

“知道了。”李陵收起长刀,缓缓抽出短刃。

他走到双眸失神的阿远身前,低声道,“对不起,但看了不该看的人都必须死。”

是的,他一开始让他逃,并不是担心他会被邪灵入体的妻子杀死,而是提醒他不要被自己杀死。

可惜这个男人并不懂。。。

他将短刃重重插.进.了骇然失色的阿远心口。

长刀屠妖,短刃杀人。

这是建章狼骑的规矩,也是得以保全这座长安城长久以来看似风平浪静的秘密之一。

建章狼骑,是大汉建章亲卫中最凶悍隐秘的一只队伍,在他们手中滴着血的双刀下,隐瞒着这个王朝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把这头颅带给‘那些人’吧。”

李陵把那个面目狰狞的女子头颅扔向马背上的一人。

空气中的血气腥臭无比,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忽然想起了他那年少的弟弟李阡,那小子还总是羡慕自己能成为建章狼骑,能够随心所欲地挥刃策马驰骋疆场。

可是,傻弟弟啊,你要是知道哥哥究竟保的是怎样的家国,便不会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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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醒了。”

楚服睁开眼的时候,一个听起来很愉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她别过脸,望着那名叫陈阿娇的少女,眸中含笑,慢慢走近自己。

“既然你醒了,我有个礼物要送于你。”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发问,只听”咔擦”一声,她觉得脖间一凉,颈部一沉,竟被套上一副铁质的项圈。

“你。。你这是干甚么!?”楚服愤怒道,伸手要抓陈阿娇,却被她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项圈上连着一根铁链,牢牢攥在阿娇的手中。

陈阿娇勾唇一笑,再用力一扯,楚服便从简陋的木榻上栽了下来,摔在地上。

她重重咳嗽着,用手使劲掰着脖子上的铁圈,试图重新获得自由。

“别白费气力了,这项圈除了我手中的这把钥匙能打开以外,就连刀剑也砍不开。”

陈阿娇一手拽着铁链,一手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把挂藏在胸前的钥匙,得意地朝楚服扬了扬。

“你到底想怎么样?!”楚服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我想过了,我也不需要你做我的奴隶了。既然你这么爱咬人,从今日起,就让你代替那头黑豹成为我新的猎物好了。”陈阿娇的唇角挂着快意的笑,“只要你乖乖听话,或许等我玩腻了,就会放了你。”

楚服咬紧牙关,抬起倔强的目光,对上了陈阿娇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陈阿娇,才发现她左边眼角处有一颗极像泪点的痣。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看起来眼前的陈阿娇是在笑着,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开心。

面对这种仿佛直探最心底的眼神,陈阿娇没来由地有些生气,便用力向下一扯铁链,将楚服的头贴垂到冰凉的地面,冷冷道,“首先,主人在讲话的时候,你不可直视。”

“为什么不?”楚服却意外地没有愤怒,而是吃力地抬起沾上灰尘的脸庞,问道,“你很害怕被别人看?”

陈阿娇眸光一沉,从身后拿出她的那柄绛红色的皮鞭,生硬地道,“从来都是旁人怕我。”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楚服失笑道。

陈阿娇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鞭子,沉声威胁道,“你若再不住口,小心再受皮肉之苦。”

“你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让旁人觉得你很可怕吗?”楚服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还不住口?!”陈阿娇恼羞成怒地扬起鞭子。

“你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啊。。。”

楚服一瞬不瞬地望着陈阿娇,坦诚道,“反而。。有些可怜。”

陈阿娇持鞭的手连同她的声音都在隐隐发颤,“你可知我是何身份?我怎么会可怜?”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这样讲话,讲这样的话!

“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一个要拿鞭子去逼着别人怕她的人,怎会不可怜?”

“照你这么说,我所有的亲人,岂不是都很可怜?”陈阿娇怔了片刻,忽仰头大笑了出来,“我不过是拿着一根鞭子,而他们,可是个个都拿着真正会夺人性命的刀剑和毒.药,你可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怕他们?”

这次换楚服愣住了,那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陈阿娇的亲人都会拿着刀剑和毒.药。

“听着,我会让你害怕的。”

陈阿娇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真正令人害怕的,的确不是猛兽也不是鞭子,甚至不是刀剑或是毒.药,而是——”

陈阿娇顿了顿,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冷漠和早熟的表情,她冷冷地吐出剩下的两个字,“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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