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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藏历年马上就要到了,卡当的牧民都纷纷在准备年货。平常安静的街上一下就热闹了很多,马叫声,吆喝声,叫卖声还有摩托车的声音响成一片,各种极具地方特色的货品也摆满了整条街。查亚不在的时候,我就偷偷地在围墙边上张望,在卡当这个地方体会热闹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藏历年是藏族同胞最重要的节日,它和汉族的农历新年大致相同。藏历年也是从藏历元月一日开始,到十五日结束,持续十五天。据说,在唐朝以前,藏历年是以麦熟为新年,后来,唐朝的文成公主入藏,很多文化风俗也传入了西藏,藏历年也改为与汉族同时节过年。只是由于藏族历法和汉族历法有一些区别,所以藏族新年和汉族新年在时间上并不一样。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藏历。藏历法的前身叫噶莫帕玛历法,始于公元前一百年左右,是由前藏雅隆地区一个名叫噶莫帕玛的人,根据月亮的圆缺,初步推算出日、月、年,然后形成的历法。后来在公元九世纪,藏族天文学家桑杰益西、坚赞贝桑等人,以内地的历法和印度的时轮历法和噶莫帕玛历法为基础,创造出了藏族传统历法藏历。藏历采用金木水火土五行和十二动物生肖来计算年、月、日,每六十年为一周期,而公元1027年为藏历元年。

汉族过年重在休闲和敬祖,而藏族过年重在驱,供。驱是驱鬼,驱除灾祸,而供,则是供奉神灵,供奉菩萨。当然,他们也注重团圆。过年是团圆的时节,但可惜的是,没有我的份。

眼看就是新年了,街上人越来越多,这天我像往常一样躲在门口看热闹。

“谯羽,我回家去了。这里就辛苦你了。”

我在卡当没有亲人,理所当然地就我留守了。

“知道了,你回去把嫂子搞定吧。到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那是一定的。”

听尼玛说他家里给他物色了一个女朋友,叫他回去相亲。我真希望他能搞定,三十岁的人了,还单身,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说了,要是找到一个能干的老婆,在所里我以后岂不是不用做饭,打扫卫生了。

“真幼稚,这什么想法。”

我鄙视了自己一通后,又来到了门口,晒着温煦的太阳,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诗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因为那个时候,过年要么是在酒吧,要么是在网吧,要么是在睡觉,哪有时间想亲人,但这次不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我的心就像是被猫抓一样,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我想起了糖葫芦、汤圆、庙会,还有母亲做的年糕。是的,母亲做的年糕,很甜,能一直甜到心里。

“你的脚能走路了?”

我侧头一看,查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她穿着红白的藏族长袍,头发盘成一个髻,上面镶嵌了各色的珍珠,颈上还挂着玛瑙项链。她笑颜如花,但我却能感觉她背后的生气。

“还不能。你看,还是疼。”

我踮着脚走了一步,但由于重心不稳,我身子一偏,就滚在了地上。

“哎呀!”

但这次,查亚没有反应。她背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

“装,继续装。”

不得已,我只得抱起了我的脚。

“我可怜的脚啊,你咋就还不好呢,我不要做残废啊,我要当一个完整的人。我求求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吧。”

我不知道是我演技太差,还是查亚根本就不相信。她从屋里拿了张凳子,干脆坐了下来。很显然,她比较欣赏我在地上的模样。

在地上倒腾了一阵,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事到如今,再坑蒙拐骗,明显已不合时宜。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那既然知道骗我不好,那你还骗我?”

看着查亚那两个鼓鼓的腮帮子,我知道此事难善了,可我不是会耍嘴皮子的人,这下难倒我了。我要是说实话,肯定要被鄙视,可我要是说假话,那也不是我风格,我迟疑了。

“你说啊,你干吗不说话?”

查亚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没办法,我只有出下策了。

“哦,我……我这么做,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话说到这里,我就开始了狠命挤眼睛水。

“我母亲去世得早,我从小都没有母爱的关怀。这段时间你鞍前马后地照顾我,让我找到了亲情的味道,也体会到了被关怀的幸福。你是我的天使,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你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美丽,做饭,洗衣,换床单。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她也像你一样那么温柔,像你一样善良。她有你一样的大眼睛,她会做一手好饭,还会……”

说到最后,我不知道是在编,还是在说实话。我眼里的泪水,我已经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

也许是我的真情流露,查亚居然也擦拭起眼泪来。我不得不鄙视我的内心,我真为我的懒惰感到悲哀。

“你到我们家去过年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太孤单了。”

查亚抚着我的脸。我忽然发现查亚是一座山,虽然不够巍峨,但其秀丽婉约,犹胜青城峨眉,给人带来的是舒心。

我终于也可以过年了!

冬日的西北风尽管有些刺骨,但明显阻挡不了牧民的热情。大年二十九这天,有几件事必不可少的,打扫屋内外卫生,整理个人的仪容,这和内地的意义差不多,除旧迎新,还有就是准备吃的。过去由于生活条件有限,导致食物很难丰富,所以准备起来也简单很多。但现在不一样了,各种小吃,大菜都得准备,尤其是羊头,家家都得准备,但有的地方是准备牛头,最普及的就是“古突”,是用面疙瘩、羊肉、人参果煮成的粥。

“古突”不是单单的食物,它也承担着预兆的作用。“古突”的面疙瘩里包进石头、羊毛、辣椒、木炭、硬币等物品,谁吃到都要当众吐出来,以此预兆人的命运和心地。石头代表心狠,羊毛代表心软,木炭代表心黑,辣椒代表嘴不饶人,硬币预示财运亨通。这让我想起了内地的汤圆,汤圆里也可以包东西。小时候,母亲常常给汤圆里包硬币,一元、五角、一角的都有,那时的钱珍贵,能吃到有钱的汤圆是一种莫大的喜悦。

我是早上到查亚家的。查亚家里因为没有男人,我的到来,自然也就承担了打扫卫生的重任,以及修葺牲畜圈的任务。

“黑人,这边!”

“喂,那边,没扫干净!”

“这,还有垃圾。”

“快点啊,你干活怎么这么慢?”

“对,架子要钉牢。”

……

从早上开始,我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工。这本来没什么可说的,但偏偏从小我就没在农村待过,更别说干农活了,这下麻烦来了。被呼来喝去的我,脸成了花猫不说,还经常好心帮倒忙。

牲畜圈是用散石头砌成的,可能是年久的关系,裂了几道口子,我很想把它修好。但老天爷仿佛要与我作对似的,我修一截,垮掉一截,我再修一截,它再垮掉一截。于是,一个下午,我就被困在了牲畜圈里了。不知名的羊和牛偶尔还来凑个热闹,在我身边拉屎、蹭痒痒,更有不听话的牦牛,练习中国功夫时,一个后踢,围墙又垮了一大块。要不是那藏獒朵煞在旁边,牲畜圈肯定乱得一团麻。

“修好了没?”

“快了。”

查亚第一次看我的时候,我在东边修。第二次来看我的时候,我跑到了南边。第三次来的时候,我则出现在了西边。

“你行不行?怎么口子越修越大?”

“年久失修。快了,快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待在牲畜圈里没有出来过。我拆了东墙补西墙,补了西墙还得拆北墙。我没想到,小小一个泥工活,竟然让我堂堂的大学生颜面尽失。

“小羽,算了别修了。待会儿我去请人来修吧!”

阿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我知道她是让我好下台,可现在的人都在家里忙活,哪有时间管牲畜圈的事。不得已,我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我看到了尼玛。他显然是路过,肩上还有一袋东西。我赶紧走了上去。

“尼玛大哥,帮帮忙,行行好,给我指点一下怎么砌墙?”

尼玛看着我笑了笑,然后放下了肩上的东西。

“真难为你了。好,我教你。”

来到围墙边,尼玛就给我做起了示范。

“砌石头墙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平衡点。我们这的石头都是从很远的山上驮回来的,都是不规则的,这就需要你注意搭配。你特别要注意两个面,即上下两面一定要契合,尽可能地做到无缝,这样它们贴得紧,才能承受得住来自上面的压力。两边也是一样的。”

“干这粗活,需要的是细心。千万不能急,急则基础不牢。基础不牢,地动山摇。那样无论如何也砌不好墙。”

“再大的道理也是从小事得来的。凡事都需要求一个稳字,只有稳才能走得远。”

尼玛教得很细心,也很用心,看来他很擅长总结生活当中的道理。

后来我按照他的方法,进展就快了很多。总算在吃晚饭前,将牲畜圈修好了。

“嗯,不错。终于像个样子了。”

查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看她满意的模样,我居然心里生出一种成就感,不就砌个石头墙吗?这不至于吧,我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满足了?

“别愣着了,吃饭了。”

一想到吃饭,我的兴趣就来了。干了一天的苦力活,我肚子早就闹革命了。

我兴致勃勃地冲进屋里,想狼吞一番,但看见摆在桌上的是一碗粥。是的,就是一碗粥,也就是传说中的“古突”。我张大眼睛在屋的四周扫视了一圈,终于在神龛下面看到了肉,牛肉、羊肉、牦牛肉,还有奶酪等食物。那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不得不咽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阿妈和格桑看出我的失落,我赶紧转身把查亚拉出了屋。

“你神神秘秘地干什么?”

“桌上……”

“桌上怎么了?”

“桌上就是晚餐吗?”

“是啊!”

我感觉我的心在下沉。

“那神案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吃的?”

“那是供奉用的。”

“我能不能吃?”

“你?”

查亚双眼瞪着我,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说道:

“你去吃嘛,你不怕得罪神灵的话。”

我不得不为我辩护,我只是饿而已。人肚子饿就会千方百计找吃的,这是自然规律,这才是人的第一本征。至于拜佛那是精神追求了,属于人的第二本征了。

我理了理衣服,撒开步子就往屋里走。但走到门口,我又折了回来。

“怎么?不吃了吗?”

“嘿嘿,明天吃,明天吃。今天不饿,不饿……”

我不得不为我蹩脚的谎话感到悲哀。查亚知道我是难为情。我到底是客人,怎么可能不守规矩。

“你们两个干吗呢?还不吃饭?”

格桑叉着手,出现在了门口。我和查亚只得停止了友好的交流,回到了屋内。

虽然才几分钟工夫,我发现桌上有了小小的变化,多了一盘油炸果子。它们形状各异,颜色不尽相同,有耳朵状的,蝴蝶状的,长方形的,勺子状的、圆盆状的,还有大麻花状的。我正纳闷是什么时,阿妈递给了我一枚果子。

“我们大年二十九的饮食比较简单。这是卡塞,里面是酥油,外面再包裹砂糖。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我接过阿妈手中的卡塞,放进口中,满满的酥油味和砂糖味弥漫开来,香甜绵长。

“怎么样?好吃吗?这可是我们查亚专门做了几天的。”

“姐姐!”

查亚的声音明显有些难为情。一旁的格桑笑了。

“哎哟,我们的查亚居然害羞了。”

格桑说到这里,转头然后对着我说。

“卡塞在我们这里被誉为妇女勤劳的象征,谁做的好吃,花样越多,那么谁就更能干。我告诉你,查亚做卡塞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村里很多男子可是很想吃她手中的卡塞的。”

“哦,哦,是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表扬查亚一番,但后面这一句话却在告诉我另外一个信息。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应和,但这应和明显有吃醋的成分。

“阿姐,我怎么今天发现你很八卦哎。”

“是吗?我说我妹妹的好话还有错吗?”

查亚还想继续反驳,却被阿妈阻止了。

“都别说了,再说小羽都不好意思了。辛苦了一天,都饿了,喝古突吧。”

查亚嘟着嘴,不忘给格桑一个调皮的表情。我则响应阿妈的号召,把注意力投向了粥。确切的地说,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粥里的面疙瘩上。

藏族同胞过年喝古突,这习俗已经流传了很久了,但要说为什么,没几个人能说得上来。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喝古突汤可以带来很多欢乐,可以活跃气氛。我犹豫了半天,结果霉运还是如期而至。我吃到了木炭,不但难吃,更要命的是它代表心黑。不得已,我只有讪笑着为自己辩解。

“嘿嘿,运气差,运气差!”

“什么叫运气差,明明就是你心黑!”

“查亚同志,说这话你可要讲原则,要负责任。我什么时候心黑了?”

“上次在西伽山的时候,你杀了多少红鱼?你要知道,鱼是湖中的精灵,没有它们,湖水就是死水。你不但没有去欣赏,反而痛下杀手,你说你是不是心黑?”

这下被查亚抓到了实证,再强扭下去显然不合时宜,我只得转移了话题。

“先别说我,看看你吃的是什么?”

“吃就吃,谁怕谁!”

查亚从碗里夹了一个面疙瘩放进口中,没嚼到几口,就吐了出来,她吃的是辣椒。我兴致一下就来了。

“吃的是辣椒。如果我没记错,这代表的就是嘴巴很厉害的人吧,查亚,你知道我们内地叫这种人什么吗?”

“是什么?”

“八婆啊!”

“八婆,你敢说我是八婆?你不想活了。”

“什么叫我说,这是事实好不好。老天爷都承认的,八婆!”

“你还喊,看我怎么……”

查亚的话还在嘴里,手就举了起来。她从凳子上站起身,火急火燎地向我奔来,想把我抓住。我转过身,撒开腿在桌子周围转起了圈圈。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逃,好好的一段晚餐变成了猫抓老鼠。可惜的是我是那只老鼠,反观查亚,她撑开五指,的确有当猫的潜质。

“哎呀!”

追到第三圈的时候,我身后的查亚不知怎么回事倒在了地上,我回过身,想去扶她,却被她抓住了。

“这下被我逮到了吧!”

“原来你是在骗我,看我……”

我正作势要揪查亚的脸庞时,她却昏了过去。我心神一紧,赶忙把查亚扶到了椅子上。

“查亚,醒醒……”

我摇了几次查亚的手臂,查亚都没有反应。格桑正准备进屋拿诊疗器械时,查亚又醒了。

“我就是想骗骗你们,我没什么。”

说完,查亚站起身又蹦又跳。她轻松的神情让我们相信了刚才她就是装的。

“好了,别闹了,吃饭了。要不饭该凉了。”

阿妈看到是一场笑话,赶紧刹住了我们贪玩的个性。

晚餐过后,是驱鬼,也可以说是驱灾、驱病、驱邪,将没吃完的面疙瘩在身上揉一圈后,扔在一个盒子里,然后将盒子丢在墙角处,人拿着树枝边赶边骂。这里要说明的是面疙瘩之所以在身上揉一圈,目的是让面疙瘩带走身上的病邪。

名义上是驱鬼,实则上反映了牧民对美好生活的渴求。尤其是在未解放的那个年代,作为农奴的广大牧民们,生活完全没有保障,他们就只能把希望的目光寄托在祈祷,寄托在美好的祝愿当中。这也是藏文化最显著的一个特征,神秘莫测的大自然加神灵构成了他们寄托的全部。

不过我真希望驱鬼不只是一个仪式!

屋外日上三竿,屋内藏香入梦。

查亚又掀开了我的被子。

“你个大懒猪,快点起来了!”

“睡会儿,再睡会儿!”

我也知道我该起床了,可是双腿加两肢就是不争气,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于是我也只有听之任之,继续在梦里遨游了。

人为什么会做梦?这问题没人能回答。

人为什么喜欢做梦?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多了。但归根结底,梦里能得到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财富、金钱、名誉、地位,当然还有红颜。这些都是一个正常人所追求的,我也不例外。

“谯羽,你好大胆子!你敢偷王母娘娘的蟠桃!”

我以为我能吃到那个仙桃,但是二郎神一枪刺来,就把我惊醒了。我一摸脸上,发现冷汗涔涔。

“查亚!”

外面没人应声,安静得出奇。这天是大年初三。

我穿好衣服,来到外面,看到村子前面点起了桑烟。

村子前面是一个小湖泊,虽然不大,但由于形状酷似新月,也叫月亮湖。藏族人善山、善水,他们对于大自然有一种特别的情感,敬畏如神灵,所以,一到节日,他们都要拜山神,拜水神。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月亮湖这个时候正在进行祈福仪式。

当我骑着黑子来到月亮湖时,月亮湖边上已是人流来往如梭。穿着盛装的牧民,从山上下来的喇嘛,还有握着六弦琴的说唱艺人,他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微笑。桑烟弥漫在周围,无疑让在场的牧民们又增加了一分神秘感。

月亮湖的中部是个木头支起来的架子,上面裹满了经幡,木头架子的上方是一个镏金的法轮。此时,牧民们都在向法轮靠拢,而带领他们前进的居然是查亚,还有一个老喇嘛。

查亚穿着一件白色的藏袍,藏袍的袖子很长,一部分拖曳在地上。她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脸被一层白色的轻纱遮住。一身雪白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仙子。我没法看清楚查亚的面容,但我感觉有一种神圣的光环萦绕着她,让她圣洁不可侵犯。

查亚带着牧民来到法轮前,然后老喇嘛走上前,念了一通祈福的经文,然后牧民们就开始祷告。他们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让我惊异的是,他们都很专注,就算是两三岁的孩子,这个时候也没了捣蛋的天性,居然也像模像样地跟着父母祷告。这个时候的他们显然无法明白祷告的意义,但他们无疑是虔诚的。

“你杵在这里干吗?”

我侧头一看,是格桑。她扯着我衣袖,示意我也跪下来。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想笑,但最终没有笑出来。我跪在地上,小声向格桑问道:

“查亚在前面干吗?”

“她是我们卡当的圣女,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着牧民祈福。”

“哦。”

我不懂什么是圣女,但照眼下看来,查亚就是被上天选中,来到人间庇佑牧民的人。在地上祷告了几分钟后,接下来就到转经。牧民们跟着查亚围着湖边走一圈,边走边说着祈福的话。

“在我们的传统习俗里,山神和水神都是具有很大力量的神。他们庇佑着我们,可以让我们消灾躲难,让我们岁岁平安。当然,他们也养育了我们。没有他们,我们必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何谈衣食无忧。”

作为一个唯物论者,我更赞同后者。的确,没有山山水水的哺育,我们人类岂能发展到今天。我想起了汉族也有一个神,土地老爷。他的身份其实和山神、水神差不多,都是掌管生活资料的。我记得小时候,一旦遇到了天灾,人们都要去土地庙里祈福,祈祷风调雨顺,虽然藏族和汉族祈祷的形式不尽相同,但却是相通的,这就是文化的神秘之处。就像音乐无国界一样,其实文化又何尝不是。

祈福完毕后,月亮湖边更热闹了。各种民俗活动热热闹闹地开展了起来,举重、赛马,还有踢毽子,骑马射箭。

举重、踢毽子之类的我没兴趣,赛马我没有把握,但对于射箭,我就喜欢了,也可以说擅长、因为自从上次藏羚羊事件后,我就下决心练好自己的枪法,但由于所里子弹管得严,我只有以练习射箭来代替枪法的训练,这因此让我的射箭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卡当是一个尚武的地方,特别对于马术和射术尤为热衷。小学里就专门开设了射击课,请的是卡当最有名的射手来教学,说起这个人。在卡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叫哲列。

哲列生得高大威猛,英气逼人,从小在草原上生活的他,天生就有一股豪迈之气,很像传说中的格萨尔王。我和他年纪相仿,每次下乡的时候,我都会找他切磋箭术,他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和许多大赛的规则一样,先是预赛。预赛没有任何波澜,我顺利地进入了决赛。决赛相比预赛难度有了提高,不再是射击固定的目标,而是牛头靶。牛头靶是用牛头骨做的,准星就是那双空空的眼眶。牛头靶有接近两米高,被固定在绳子上,绳子掌握在一个老者的手上,绳子上的滑轮可以很轻松的控制牛头靶左右移动。最佳的射击距离是一百米,骑手从左边往右边冲出,在奔跑中寻找机会放箭。

我前面有四个人,但无一例外都脱靶。轮到我上场时,场外不再是欢呼,更多的是好奇。他们在好奇一个生活在内地的汉族人,有什么本事降伏牛头靶。

“把这个系上!”

是查亚。她显然是才赶过来,手里拿了一条红绳。

“这……”

“这是勇气结。我希望你不要愧对它,因为这是英雄才能佩戴的。”

查亚将红绳系在我的头上。红绳很像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白布条,它带给人的是勇气。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骑上黑子的背,双腿轻夹马腹,黑子就冲了出去。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时,我的箭离弦了。羊毛杆做的箭支在空中画出一道潇洒的直线,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牛头靶的眼眶,最后“扑”的一声落在了后面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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